宁高宁：“国企放牛娃”的成与憾

　　很少有央企掌门人的岗位变动会引起整个商界的关注。

　　宁高宁做到了。他有过这样一句名言：“假如国企是一头牛，那我们就是放牛娃。国家把牛交到我们手里，我们就要放好这头牛。”

　　在他58年的生命中，最引人瞩目的，无疑是先后“放”过华润和中粮集团这“两头牛”。华润18年，宁高宁和团队将公司从一个外贸企业打造成多元化的投资巨无霸。在中粮11年，又将资产从600亿元人民币发展至如今的719亿美元。

　　上周，宁高宁正式结束中粮任期，成为中化集团新的“放牛娃”。离别之际，宁高宁写诗告别中粮，称“如果有遗憾的事，中粮的画圈还没有绘完”。

　　巨无霸中粮

　　想用一句话说明中粮的719亿美元资产并不容易，它早已全方位深入国人的生活。

　　清晨起床后，早餐喝蒙牛牛奶，上午工作之余可以喝悦活燕麦，中午吃家佳康的肉，下午到了品尝美滋滋休闲食品和金帝巧克力的时间。下班了可以去大悦城逛一逛，回家用福临门米油做饭，饭后可以喝点乳酸菌饮料，或者长城葡萄酒。如果是出差呢，可以入住中粮酒店。喜欢网购?中粮的我买网24小时敞开大门!

　　……“从田间到餐桌”，是宁高宁为中粮提出的全产业链战略。11年间，中粮完成50起并购，拥有福临门食用油、长城葡萄酒等多个品牌，旗下有蒙牛乳业、中粮地产等8家上市公司。小麦、玉米、油脂油料、稻米、大麦、糖和番茄、饲料、肉食、乳业九条产业链，将整个中粮像糖葫芦一样穿起来。从产业链上游的农产品收购、仓储运输，到中游的农产品加工，再到下游运作直接面向消费者的终端产品品牌，以及地产酒店、金融服务等领域，中粮无一落下。“希望能够真正向着创新和技术去走，能够向着真正的营养健康去走，不是简单的仅仅保障安全的产品，而是一种提高技术含量的产品，变成一个有技术推动和技术研发的食品公司，有提升人类福祉的食品公司，这是我希望中粮集团能够做到的。”宁高宁如是说。

　　华润岁月

　　想看清楚宁高宁打造中粮的思路，必须回溯他的成长之路。

　　宁高宁1958年生于山东小城滨州一个医生家庭，17岁插队，第二年就结束，成为最后一批知青。之后他进入军营，由于天生精于数据，面对复杂的大炮射程与精准度公式不会手足无措，成了一名计算兵，1978年又从军队考入山东大学。

　　当时作家是最热门的职业，宁高宁报考了山东大学中文系。可中文系人已招满，学校就把他调到了经济系。本科毕业后，宁高宁赴美国匹兹堡大学攻读工商管理学硕士，主修财务。

　　1987年MBA毕业后，宁高宁到香港帮朋友收购一家银行，结果银行没买成，人却留在了香港，进入华润企发部，几乎是唯一的兵。

　　当时，华润集团买来一家上市公司永达利，想办印染厂，但买过来之后，香港又不许搞印染厂了，因为怕污染。宁高宁“临危受命”，不负众望把事处理得相当完美。之后，宁高宁又办到贷款在原厂址上盖了楼，楼卖掉之后，净赚4亿多元。经此一役，宁高宁在华润一下子出名了。

　　所谓时势造英雄。上个世纪90年代初，正值中资企业开始注重资本市场之时，“中国概念”渐渐流行。1992年，华润集团通过注资，把永达利更名为华润创业，由那时开始到1997年华创被列入恒生指数成份股时，总资产已从几千万港元上升至超过200亿港元。作为永达利负责人的宁高宁职位也就不断提升。

　　1999年，宁高宁出任华润创业有限公司董事会主席，从华润底层小角色成长为华润集团的灵魂人物。宁高宁在华润的主要手法是收购整合，在地产、啤酒等领域跑马圈地，包括整合华远和入主万科，也因此与任志强和王石结缘。直至宁高宁离开华润时，华润总资产已从600亿发展到万亿。

　　“产业链”顿悟

　　2004年，宁高宁空降至中粮集团。而“从田间到餐桌”产业链的提出，看似简单，却经历了整整5年的思考与实践。

　　2005年下半年，宁高宁开始第一步改革。他将中粮50多项业务归类、收缩于七大业务群，三十四个业务单元，并将业务单元交由集团直接管辖，明确“集团有限相关多元化，业务单元专业化”。2007年初，又进一步调整为九大业务板块，包括贸易、粮食加工、食品、地产、土产畜产、糖和番茄、包装、肉食、金融保险。

　　2008年底的一个下午，宁高宁独自坐在家中出神。这一年，中粮业绩达到历史最高水平，资产和营业收入都超过1000亿，然而他隐隐感觉到下一步面临的瓶颈。中粮盈利主要来自油脂加工与股票投资，再加上玉米、大米、面粉、麦芽等几个部分，稳定性并不强。更大的问题是，几年来各项业务都是单兵作战。

　　望着眼前几个沙发，宁高宁突然想到，同样是这些沙发，如果散乱堆放为什么就特别难看?他随手抓过一张纸，写下“产业链”三个字，心中猛然一动，“好像一下子顿悟了”——如果把中粮的资产像沙发一样重新排序，排序的规律是从终端消费品切入，反推到各个环节，产品就能在链条里走得更长，例如大豆进来以小包装油出去，小麦进来以方便面出去，整个公司会由此成为一部前后联动的机器。

　　当然，中粮的金融、地产与酒店旅游板块并未脱离全产业链。华彩咨询集团董事、集团管控专家白万钢长期关注中粮。他判断，要是能解决产融结合，中粮集团的模式将会接近日本综合商社，综合商社就是在实业、金融、贸易与投资之间形成了无缝对接。

　　遗憾告别

　　11年间，中粮完成50起并购，宁高宁进一步落实了从华润开始的“中国摩根”标签。

　　但对此，市场也有不少质疑的声音。

　　从中粮旗下的8个上市公司来看，2015年上半年，除了蒙牛实现了27.7%的业绩增长，另外7家上市公司业绩全部下滑。加上海外收购的资产接收整合需要时间，使中粮的盈利状况有恶化的迹象。2004年底，宁高宁刚接手中粮时，中粮的净利润约10亿元人民币，到2014年底，尽管资产滚雪球般扩大到近2500亿元，但利润仅有9.8亿元。截至2015年9月的9个月时间里，中粮变成亏损3.56亿元。

　　香颂资本董事沈萌表示，无论是在华润还是在中粮，宁高宁的主要业绩都和并购重组有关，但细数华润与中粮的具体并购重组项目，宁高宁的整合手段更长于产业端、大宗端，而在消费端、品牌端不是非常成功。有分析人士认为，宁高宁擅长并购，在整合方面却有所欠缺，企业规模大幅扩张，利润却不见增长。

　　相比王石的表面洒脱，以宁高宁为代表的职业经理人必须面临这样的尴尬境地：在逐步完善企业战略布局的过程中，常常无法陪企业走到最后的收获期。

　　这也是宁高宁的遗憾。但下一站已经在等待——他要赴任的中化集团为全球500强之一，2015年名列105位，中化集团主业分布在能源、农业、化工、地产、金融五大领域，是中国四大国家石油公司之一。目前中化集团正在进行国企改革，并已成立深化国企改革领导小组。

　　宣布调动当天，中粮集团很多员工在办公楼内欢送宁高宁，还有员工打起了横幅，写着“我们永远祝福您”，宁高宁则双手抱拳向员工致意。

　　宁高宁的接任者赵双连来自中国储备粮管理总公司，中储粮基本是政策性业务，如何让中粮成为一个盈利的公司，使盈利规模与资产规模相匹配，并继续完成全产业链和全球化的大粮商的任务，对于赵双连来说无疑具有很大挑战。

　　“如果能再年轻一回，还要来中粮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如果有高兴的事，是兄弟姐妹们的汗水和笑声催生了新中粮。

　　如果有骄傲的事，今天的中粮已很不一样。

　　如果有遗憾的事，中粮的画圈还没有绘完。

　　如果有内疚的事，我修养不够性情急躁自以为是伤害同事，恳请原谅!

　　如果有不足的事，我才学不够，没能和大家一起走到更成功的远方。

　　如果有期望的事，真想看到中粮是全产业链的，遍布全球的，竞争力强的，国际化大粮商。

　　……”

　　——节选自宁高宁《如果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