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股“机构化”趋势加速 去“散户化”后 游资的黄昏

　　12月15日，在连续经历了14个交易日跌停后，仁东控股（002647）上演了“地天板”，即开盘跌停后，很快拉至涨停。开盘不到10分钟，仁东控股成交金额就突破20亿元，盘后交易数据显示，多支实力派“游资”参与了此次交易。

　　近年来，尽管市场内始终在流传着游资的各种暴富传说，但随着A股交易制度的改革，以及监管水平的提高，“游资”的生存环境并不乐观。特别是在A股逐渐由散户市向机构市转型的大潮下，说“游资”是夕阳行业也并不为过。

　　历史

　　游资，是游动的资本的简称。但实际上，对于这类资金有多种说法，在国际间流动的资本，我们称之为“热钱”；在房地产市场被称为“炒房团”；而在资本市场内，“游资”又常常被称为庄家、主力。因此，广义上的游资，其实就是一定数目的金融资本。

　　特别是对于国内资本市场来说，游资其实是与A股相伴而生的。

　　在A股市场发展早期，上海地区的一些个人投资者，因为敏锐的资本嗅觉从而成为第一批“游资”，他们当中后来比较知名的，就是“杨百万”。

　　“杨百万”原来只是上海铁合金厂的一名职工，但机缘巧合成为资本市场早期的参与者和实践者。据知情人回忆，当时A股市场中的主力，资金在百万元到千万元不等，其主要策略就是关注几只重点股票，然后挖掘题材，做好计划（大致就是电话或碰头），然后用不同的账号同时买进或卖出这只股票，每隔一段时间在下面用大单托盘或对倒往上拉。1993年，A股市场遭遇第一个熊市，大部分使用了高杠杆的个人投资者被淘汰出局。

　　随后，游资对A股市场的操作手法进行了更迭，其中比较有典型意义的，就是唐万新的“德隆系”。与最原始游资的操作不同，唐万新构想的是所谓产业整合的战略模式。

　　所谓产业整合，就是唐万新先持有一家上市公司部分股权，再以股权质押等多种形式进行融资，继续买入流通股，然后以此循环操作，达到对该公司绝对控股的目的。最后，通过该上市公司进行所谓的产业整合，进行实业投资。

　　在“德隆系”的鼎盛时期，其控制的三家上市公司，“新疆屯河”“合金股份”“湘火炬”，股价分别上涨了1100%、1500%和1100%。但问题在于，支撑股价短时间内大幅上涨的并不是公司真实业绩，而是资金的推动。

　　最终的结果是，每年“德隆系”实业体系利润大约是6亿元，而其每年在股市护盘成本就要近10亿元。甚至唐万新后来也承认，“我这个董事长的主要工作并不是经营企业，而是找钱。”

　　上面，也可以说是游资的草莽时代。

　　打板

　　进入新世纪，游资的操作也进行了升级，而在众人之中，徐翔无疑是集大成者。

　　2003年2月份，在头版刊发《涨停板敢死队》一文，首次在投资者面前揭开了游资的神秘面纱，特别是徐翔所在的银河证券宁波解放南路营业部，被称为“宁波敢死队”。有知情人回忆，徐翔和几位大户通常在解放南路营业部4楼贵宾室，专门做超短线交易，每个人资金量不超过5000万。

　　徐翔最初的操作手法，就是“打板”。所谓“打板”，就是追涨停板，这是因为A股的交易制度每天有10%的涨幅限制，短线投资者认为某只个股出现涨停后，后续依然有上涨空间，就在次日追入买进。这种策略不需要分析基本面、技术面，只需要跟踪股价涨跌，大大简化了选股逻辑，十分符合当时A股投资者“赚快钱”的心理。

　　不仅如此，徐翔还有一个励志的故事做衬托。家境一般，18岁怀揣父母3万元本金入市，短短几年就成为资本市场呼风唤雨的“总舵主”。时至今日，A股依然有很多草根“股神”，其故事或多或少都有着徐翔的影子。

　　比如“赵老哥”，2007年怀揣父母20万资金入市，经历暴涨暴跌后本金只剩10万元，随后痛定思痛，8年时间逆袭，资金达到上亿元；再比如“A神”，历经两次破产，然后资金从10万元到10亿，而且本金10万元还是高利贷。

　　这些故事根本就无从证实，但对于新入市股民来说，这却是他们重要的精神支柱。所谓“打板”也有一套自己的理论，对于小资金投资者（5万元）来说，几年抓住一只10年10倍股，也不过50万元，这也许是一笔不小的财富，但距离“暴富”太远。

　　因此，很多“股神”都在鼓励小资金变大一定要做超短线，每天10%，一年就是10多倍，才能迅速完成人生财富积累。还有人将这种“积少成多”的投资战术，总结为“蚂蚁战法”，甚至不追求每天10%，每天财富增加1%即可。

　　最经典的游资操盘案例无疑是重庆啤酒（600132）。2011年，重庆啤酒乙肝疫苗揭盲数据失败，这对于股价预期是致命的，重庆啤酒连续出现11个跌停。股价由当时的最高点80多元，直接跌到20元左右，市值跌去75%。

　　但就在这时，徐翔出手了，先后在24元、20元价位连续买入重庆啤酒。在随后20个交易日中，重庆啤酒股价翻倍，最高达到每股40元，徐翔完美“离场”。有人事后统计，这期间徐翔获利以亿元计。市场都记住了徐翔的盈利，但选择性忽视的是，重庆啤酒在随后一年中，股价由40元下跌到只有13元，市值又来了一次70%的下跌。

　　说穿了，所谓的“打板”就是游资完全靠资金进行的“击鼓传花”。正如一位投资人所说，“什么是投机，就是股价哪里来，回哪儿去。”

　　异化

　　熟悉A股市场的人知道，这是一个多重博弈的格局，其中产业资本与金融资本的博弈是重要的一组选手，但有的时候，产业资本也与金融资本联手割韭菜。

　　实际上，从2005年开始，徐翔的操作策略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，特别是随着徐翔受审期间披露的案情，为我们揭开了顶级“游资”的操盘秘密。

　　2014年，时任【东方金钰(600086)、股吧】董事长和徐翔进行了接触，二者就东方金钰的定向增发事宜进行了分工。首先，徐翔出资在二级市场对东方金钰股价进行拉抬，随后东方金钰不断释放利好消息，比如公司业务有拓展、业绩高增长等，推动股价上涨；最后，双方共同出资成立的公司作为定增对象，徐翔的份额由他人代持。

　　依然以东方金钰为例，2014年徐翔买入东方金钰1500万股；2015年，东方金钰半年报净利率同比增长近300%，同时定增完成；2015年8月份，徐翔将前期买入的东方金钰股票全部抛售，获利近10亿。

　　我们再来复盘一下这个过程：徐翔控制的游资前期买入筹码，随后产业资本释放利好，同时游资继续买入诱多，最后金融资本和产业资本在高点套现。这才是“总舵主”徐翔真正的赚钱密码。

　　有了徐翔的“领路”，游资赚钱变得更加激进。

　　2016年，上市公司万家文化（现在名为【祥源文化(600576)、股吧】（600576））拟将第一大股东万家集团1.85亿股以30.6亿元的价格转让给龙薇传媒，占公司股份总数的29.135%，完成后实际控制人将变更为赵薇。

　　但令市场侧目的是，龙薇传媒仅出资6000万元，其余资金均为借款，收购杠杆比例达到51倍。更令市场不解的是，赵薇是在《股份转让协议》签订后，才与相关银行商谈融资，真是一个敢借，一个敢拿。

　　熟悉游资操作的人都明白，利用赵薇娱乐明星的影响力，游资借力拉高股价，即便股价涨幅不高，但51倍高杠杆作用下，龙薇传媒也肯定要大赚一笔，但最后接盘的还是中小投资者。

　　最终，监管部门叫停了此次并购，并对相应人员采取了5年证券市场禁入措施，并给予了罚款处罚。而这也被看作是市场游资由盛转衰的转折点。

　　寻路

　　那么游资究竟产生自哪里？

　　“我原来是做实业的，但现在是做服务业。”朱先生告诉新金融记者，他原来在山西从事煤炭生意，后来山西省对煤炭资源进行整合，“2009年，我就拿了钱退出了。”财务自由的朱先生休息了几个月，但总觉得要干点什么，最终选择了服务业，做足疗按摩。

　　但从制造业到服务业，跨度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。“各家对技师争夺很激烈，我这边是依靠几个领班，也是他们带团队。”朱老板告诉记者，“这样的优点是我管理省心，但缺点是流动性太大，领班走了，几乎就走一队人。”最重要的是，相比制造业，服务业很难实现规模效应，因此朋友建议他拿一部分钱到股市。

　　但对于资本市场的赚钱模式，朱先生表示他并不懂，但他认为现在中国变化非常快，5年，甚至3年就有可能完成行业颠覆，“做实业可能无法这么快就完成转型，但资本市场只需要调整股票持仓就行了。”

　　但沉浸A股市场20年的刘先生却不这么看，“很多产业投资者都认为股市挣钱很容易，但实际上赔钱的多得是。”刘先生先后在外资企业、证券公司和软件公司（交易软件）都工作过，最近在北京一家小型私募机构工作。

　　目前的市场环境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。“最早市场是看K线图，也就是MACD等指标，金叉、死叉。”刘先生告诉新金融记者，“但技术分析的短板在于，应用的人一多就失灵了，现在大家都有这方面知识，超短的效果差很多。”

　　更重要的，则是A股交易制度的改革和监管水平的提高。

　　当前，A股注册制改革已经全面铺开，对中国经济来说，这是我们扩大直接融资手段的关键一招。A股市场发展初期，已上市公司即便没有业务，但因为壳资源的稀缺性，就让不少游资羡慕。因为壳资源常常市值小，股东结构相对简单，没有主营业务，想象空间大，这都为游资炒作留下了空间。但随着注册制的实施，壳资源价值急剧缩水。

　　与此同时，监管水平的不断提升已经让游资如芒在背。

　　前不久，证监会揭开了一宗令人哑然失笑的操作市场案件。2017年至2018年间，刘晓东通过16个个人账户以及28个单一资金信托证券账户，操纵上市公司【德美化工(002054)、股吧】（002054）股价，动用资金26.5亿元，买卖总额103亿元，最终业绩是负5亿元。您没有看错，游资买卖总额超百亿，可谓“一顿操作猛虎”，结果却是赔了5亿元，还要接受监管机构的处罚。

　　从上述案例可以看出，监管部门已经掌握刘晓东本人，以及相关多账户信息，对德美化工异常交易的行为，以及中间可能的关联性；其次，对于股价异常波动，比如暴涨暴跌，监管部门一般都能及时发布函件问询，这无疑会引起市场的广泛关注；最后，就是对违法者问责。

　　“最重要的，现在游资炒作后，跟风盘少得可怜，根本就无法出货。”一位机构操盘手表示，2020年，他们的业绩大概只有20%，而很多公募基金的年化收益率都超过35%，“真不如我们把钱给公募，自己歇着呢。”可见，“炒股不如买基”不仅对个人，对游资也同样适用。

　　当前，A股市场的生态已经发生了改变，经济学家李迅雷在其《公募基金超高业绩能否持续》一文中认为：“A股市场是从2017年之后，估值结构发生改变，过去被炒高的绩差股组合的估值水平在不断回落。”而绩差股，因其市值小、重题材的特点，最受游资欢迎，但这也正是游资股市“失意”的重要原因。

　　有人也在说，股市玩不转，去买房可以吗？但昆明前不久爆出一则新闻，一女子2019年11月份，以总价1400万元购买了14套公寓，一年下来房价下跌300多万，该女子希望开发商退房。

　　正如王健林所说，“绝大多数中国企业都将进入赚辛苦钱、慢钱阶段，赚大钱、暴利时代一去不返。”这句话对游资，同样适用。